1986年,正是中国的汽车工业进入“而立之年”、第一台解放牌汽车下线30周年的时候,我们这些在部队服役的百余名士兵们进入了基地汽车驾驶员训练队学习汽车驾驶,从此与汽车结下了不解之缘。
所有的汽车驾驶训练科目都是按照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制定的《军队驾驶员训练大纲》进行的。尽管士兵们的理解能力、接受能力、文化能力参差不齐,毕竟在班长(各部队习惯不同,有的部队的教练称之为班长)的悉心调教之下,那台解放牌教练车经我们的操纵之下由起初的蹒跚学步、跌跌撞撞到后来也操作自如了,湘西地区的崇山峻岭之间的各种较为复杂的道路也都经历过。
为增强和检验实际驾驶能力,期间执行了运送军用物资的任务,更甚至有胆大的学员在胆大的班长的默许下竟开到时速110公里,这件事一时成为训练队的“佳话”而屡被队长点名批评。
离训练队毕业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我们这些学得汽车驾驶“皮毛之技”、有了“雕虫小技”的弟兄们感觉好极了,恨不能马上毕业,回到各自的部队独立驾驶车辆。
但接下来的一个训练科目:穿越天险雪峰山,让我们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部队地处的湖南湘西地区山高岭峻,河谷深壑,海拔多在800米以上,作为观光,景色自然是秀丽无比,但构筑于期间的道路情况险峻,对于驾驶车辆则是一种苦痛,尤其是距离驻地一百多公里外的雪峰山更令我们这些初生牛犊为之“谈虎色变”。
出发前,队长向全体学员训话:“此次穿越雪峰山,我们是以教学大纲为依据,以能打仗为着眼点,锻炼士兵的技术与胆识,真正把你们培养成能够用于实战的驾驶员,而不是家门口的汉子。
雪峰山虽险峻,但要记住我们的团歌:‘从嘉陵江畔出发,我们走过了光辉的历程……’,我们的部队转战南北、历经千难万险,‘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照样走过来了,你们是新司机,但更是战士,是斗士,要有勇气、气魄,驾驶过程中要胆大心细,相信穿过雪峰山之后,有了这段惊心动魄(之后的穿越雪峰山我们真正体验到了这句成语的内涵)的历程垫底,保证你们受用一辈子。”
教练车队在我们这些学习驾驶员的驾驶下开出军营,开到雪峰山山脚下时已是接近中午时分,雄伟的雪峰山矗立在我们面前,一块大木牌立在路边,醒目的红色大字写着:“驾驶员同志请注意,雪峰天险,注意安全!”320国道就象一根缠绕不清的带子一样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这个地方就是全国著名的被称之为“死亡之岭”的雪峰山。
雪峰山海拔1934米,是湖南省东西两部不同自然景观及沅江和资水之间的分水岭。1945年5月,在中国的抗日战场上,湘西会战(又称“雪峰山会战)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中国军队正是在湖南西部的雪峰山上,发动了对日军的全面反攻。
侵华日军此战目的是争夺芷江空军基地,湘西会战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会战,历时两月,最终以日军彻底溃败而告终,成为对日战争历史转折地。对“中国南部湘鄂赣境内山地”,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曾在日记中称“长江南岸地区山连山的地形,使人烦恼”,认为他的军队“不怕300米以下的丘陵地带”,但“300米以上的山地,令人痛苦”。湘西雪峰山,峰岭山脊海拔1000米以上,主峰苏宝顶海拔1934米,是冈村宁茨及侵华日军“300米”心理承受底线的几倍,雪峰山自然并注定成为数万日军万劫不复之地。
我们的教练车车队驶入曾是中国军队阻止并埋葬侵华日军狼子野心的神圣之地、英雄之地,不由对当年的抗日勇士们顿生无比崇敬之心,新一代的中国军人向老一代的中国军人敬礼了。
雪峰山上,摩天峰崖巍然耸立,葱翠青山连绵不断,没有尽头,道路内侧是百尺高崖,外侧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呈螺旋状盘旋而上的,“之”字形拐弯的地方仿佛成千上万,每个拐弯的地方都有鲜红的字写着“危险处,请小心”、“急”、“险”这样的提示警告路牌,多不胜数。 而有些拐弯的地方有很多的警告牌,用文字述说曾经发生的交通事故,以血淋淋的事实警示着过往的车辆。于是,学员们踩油门踏板的腿肚子开始发软,心惊肉跳,而坐在一旁的班长们则比我们还紧张,两眼紧盯前方,脚一刻也不敢离开副刹车踏板。
险峻道路驾驶,要想安全就是慢,因为路面情况很复杂,又是上坡,又是急拐弯,拐弯抹角处看不到对面有无车,转弯处遇到来车,双方必有一方停车让行,否则会很“麻烦”的。看着对方来车的司机娴熟的驾驶技术、处理路况的手段,深感惭愧,还要刻苦训练,不能琢磨提前毕业的问题了。
车队快到山顶了,突遇大雾,也可以说是云彩吧,车队淹没在茫茫云海之中,前车不见后车,开起来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如在仙境中,但却没有神仙那么惬意,反倒更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提心吊胆,心惊肉跳了,却也更谨慎驾驶。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云彩终于散开,这才发现车队已抵达雪峰山道路的最高端。上山容易下山难,不仅是难,更有险,上山时呈30度的陡峭山路,下山时亦呈30度,更为险峻,对我们的技术要求更高,但此时我们的胆子好像陡然间大起来,车速也快起来,当然,班长们的神色也更紧张,并不时提醒我们减速慢行,踩下副制动减速,满山遍野都充斥着尖利的车辆制动声音。
车队走到半山腰,在一处道路较宽的地方停车,给频繁制动温度过高的车轮制动蹄片降温、制动储气筒里充气、检查车况、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再看那些班长们和队长的军装因紧张出汗湿淋淋的,可我们这些新手们的衣服却是干爽的,这正应了那句话:开车的怕坐车的怕。
至此,穿越雪峰山,每个学习驾驶员都驾驶了五公里以上,相信这五公里决非是简单意义上的,其内涵是丰富的,它让我们突破了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心理障碍。正像一首歌中唱所到的:“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不怕浪打风吹。”到毕业前的时间里,训练队又进行了五次穿越雪峰山驾驶训练,提高了战士们的驾驶水平和应变能力。
6个月的驾驶学习就要结束了,士兵们准备好了行装准备第二天回各自的部队。傍晚,刚吃过晚饭,训练队紧急集合,三辆运输车把我们拉出军营,往一处正在进行国防施工的工地行进。
原来,汽车营的一位驾驶员往工地运输电雷管途中不慎翻车,驾驶员被他的副手从车内救出后,上万枚的电雷管接二连三地爆炸,车辆报废,这是一件恶性事故,这位即将转为志愿兵的贵州籍士兵后被做复员处理。训练队特意把即将毕业的新司机带到事故现场,面对爆炸后的车辆残骸,以此现实惨痛的“前车之鉴”来警醒教育我们,人生漫漫,道路漫漫,嘱托我们前途珍重,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