盱眙,秦时置县。两千多年建城史的盱眙古城,可说是一座历史文化悠的老城了。自唐代开始淮河便在这里一肩挑着盱眙和泗州两座城。这里是“中原之咽喉,南北之要冲”,是中国南北一个重中之重的“水陆都会”,宋时的人常常吟着:“官舻客扁满淮汴,车驰马骤无间时”的诗句,来炫耀盱眙和泗州这对双子城那一番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岁月是一抹看不见的沧海桑田,泗州古时管辖着盱眙,现今沉入水下三百多年的古泗州城遗址是盱眙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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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便因常遭遇黄淮水患之苦的盱眙老城人,大多被迫依山而居。现今,我时常在所居住的淮河南岸一座高楼上,一览无余去看楼下沿着山坡向北蜿蜒铺展的老城区和老房子时,总是会平生几多感慨。曾听爷爷说过,他年轻的时候盱眙城内的名胜古迹还有很多,还因盱眙当时是安徽属地,这里的房屋也都是青砖、黑瓦、马头墙的徽派建筑,只是这些美好的建筑大多毁在日本兵之手了。
正是红红火火石榴花开的五月天,我和妻子在一个月内多次漫步了老城区的一些老街老巷。这些沿淮依山而立的房屋,大多是上世纪六十至八十年代的建筑群,但这其中也保存着明清和民国时期许多青砖小瓦的老民居。老城区街巷纵横交错,那街道的名字有:东官路、西官路、宣化街、黄牌街、井头街、对宝巷、驴市头、丰登桥、涧沟渡等等。这些街名之所现在听起来总有一份古色古香的亲切感和厚重感,那因为许多沧桑的岁月和古老的故事,还依然镶嵌在那一块块老砖、老石间,也藏匿在老街巷中那些老人们心坎里呢。
那一条条老街老巷里的人,大多是盱眙城里的老门老户,行走在这些老街与老巷里,不时地还会遇到单位的退休老职工呢。居守在这老门老户里的人,现今大多是一些老人们,他们的子孙们大多都在宝积山之东南的盱眙新城里安家落户了。可是,这些老街与老巷依然是这座城市的根,老人们大多是故土难移呀。那些青枝绿叶般的子孙们,也只是在节假日时会回到这些老街、老巷,亲亲热热地陪着老人们吃上一顿两顿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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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条条老街老巷的老人们,见我们拿着照相机在街巷里溜达着,他们都会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有的老人们还会热心地和我们说:“你们有这么好的照相机,可要多拍几张呀,这里的老房子都有好些年头了,不知什么时候有一天老城改造拆迁了,可就再看不到了这些老东西了。”也有的老人说:“城南、城东好看的高楼大厦多的是,这些老房子、旧房子、破房子,有什么好值得照相的呢?”
这些山居人家的小院里,大多栽有一些石榴树、枇杷树、杏树、桃树、葡萄什么的。一些老人们看到我们对着他们家已经成熟枇杷树拍照时,就会主动地让我摘些枇杷,我们不好意思去摘,他们还会自己摘上一些送给我们,并且说:“再过半个月杏子就要成熟了,你们可随时来摘些回去,我家杏子又酸又甜,好吃着呢!”还有老人们说:“我家的葡萄,是这一条街里最好的品种,又大又甜,过两个月你们就可以来我家摘葡萄吃了。”这些纯朴可亲的老人们说的这些话,让我们在心里有一份真真切切的温暖和感动。
住在这老街巷的老人们也大多喜欢侍弄花草,也有一些喜欢养鸟和养狗的。这些狗儿们大多是有着看门护院功能的笨狗,当我们走到它的家门口时总会“汪、汪”地叫着不停。它们看上去恶狠狠的,但一般是不伤人的。我们家以前也有这样看门护院的狗,狗通人性,着实是一个看家护院的好手。狗儿们对着我“汪、汪”叫着的情形,倒是让我感到亲切,小时候的许多美好的回忆,也会在此时此刻被一一地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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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记得老城有一条俗语:“东官路、西官路,中间夹着一个涧沟渡”。在第一山东侧的清风岭和戚家山之间有一道山谷叫:涧沟渡。涧沟渡两侧分别有一条自山脚下向山上攀升的道路,其中,一条叫东官路,一个叫西官路,这两条古时铺有青石板的老街道,都是通向山上古时临淮郡治和盱眙县府所在地宣化街的。老城里的老人都知道,那相对平坦的东官路是武官骑马可以走的,较陡的西官路是文官步行或坐轿子走的。在当时,这两条路曾经每天都是人来人往非常热闹的一番景象。
在我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深处,这盱眙老城里一道最亮丽风景线,那就是从黄牌街向山上宣化街攀缘的西官路。这是一块块厚实光滑的青石板铺成的登山路,它很有古典品位和韵律的一路向山上延伸着的。那被岁月风雨抛过光的青玉一般光洁的石板路中间,还有一道很深且也非常光溜的车辙,它像一根长线串起一本记录着盱眙历史文化的经典大著,一一铭记着岁月沧桑、官员履迹、百姓悲欢。可是,几年前一件让老城人都感到十分遗憾的事发生了,这一条承载着盱眙厚重的历史记忆,也灿烂着今天和未来的青石板路,却被人为地埋葬在了厚厚的水泥混凝土道路之下。这真的是莫大的惋惜和悲哀,那可是宛如老城人记忆之根的一条石板路呀!
老人们常说:哪里是你故乡?你出生时衣胞埋在那里,那是就是你的故乡。我的祖辈虽然是古泗州城里行医,但在清代中期为躲避时常发生的黄淮水灾,便举家迁至第一山东侧清风山腰的宣化老街,我的衣胞就埋在西官路顶端与宣化街交汇处的某块青石板下。宣化街原本是县府的所在地,县府和这条千年繁华的老街毁于日本兵之手后,这条老街便从此萧条冷落了。但是,宣化老街是我最最亲近的家乡,童年、少年和青年的我,要去后来建在山下的新县城里玩耍或买东西,这上山下山都是要摸爬行走在这条光滑无比的青石板路上,这条石板路上自然是留下我诸多快乐抑或苦楚的岁月印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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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老城的老街老巷里寻访,让我印象最深刻或者说是最感到亲切的还有那一口口老井。沿淮依山而筑的老城里,每条老街里一般来说都会有一到两眼的老井。在我老家宣化街的一条街上原本就有四口井。这些老井的井栏绝大多数是一个大块玄武岩石雕琢而成,岁月的风雨早已将她们磨砺的光滑如玉,井栏里口那井绳磨蚀的一道道深深的石槽,似老人们的一个个豁牙,是老井们历史悠久的诠释。老井是老街老巷里最耐读的古典,在她的身旁可以让我们忆起很多很多的往事,让我们有很多很多的遐想。老井虽然很古典,但老井的水却是可以常用常新的,她可以永远清澈在我们的心灵里。
老街巷里的人家都早已用上了方便使用的自来水,但这些年龄至少都有上百岁的老井,她依然是世世代代老街巷人永远的“乳娘”。这次在盱眙老城的老街巷里行走,我们所看到的那“活着”的老井,其中:有涧沟渡里的大方井,井头街和胡家巷的圆竖井,还一直被人们热热闹闹地使用着。这伸手就能舀到水的方井也好,那用小水桶一桶一桶从深处打水上来的圆井也罢,那围着老井一周的老井台,那可是这些老街巷人始终不离不弃并最愿意亲近一方“圣地”,因为这方“圣地”上,始终有一声声永远改不了的被“乳娘”之甘露润泽过的乡音。
老街巷的人们,之所以依然喜欢使用这些老井的水,不仅是因为它清澈甘甜,更在于它夏天是清冽冽的那个凉,冬天它是热乎乎的那个暖,春秋天时她又是不冷不热的那个爽。每家每户洗床单、洗棉被、洗棉衣、洗腌菜、刷席子等等,大家都乐意来用这老井的水。大家都认为在这里做这些活儿甩得开,在这里可以一边做家务,一边可以拉家常。老门老户的人亲近在一起说说话,是一个舒心、一个快活。老井和老井台上人们,是一道古色古香的美丽风景。而在外的游子回到家乡的老街和老巷,也总是会来到这老井身边,喝上几口这冬暧夏凉的老井水之后,去回忆一些记忆深处的故事,或许,还会在这里寻找着一此早已丢失的爱情故事呢。
游子的根在故乡,老城人的根在老街老巷里,在家乡老城的老街老巷里去拾得几多美好的记忆,可真的是人到中年之后的一份十分快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