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盼过年,成人怕过年,老人忙过年。年的滋味很长,一个腊月都在熬。首当其冲的是腊八节,在那天,把桂圆、莲子、黑米、板栗、糯米、大米、红枣、薏仁、麦芽、枸杞、核桃、红豆、绿豆、冰糖、黑芝麻、葡萄干等东西洗净,放在一个大锅里慢慢煮,随着时间的推移,香浓滋味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熬进了粥中。
为了迎年,你还要做好些事,买好些年货。大鱼、大肉、鸡腿、鸭腿、猪心、猪耳朵、猪舌头、香肠等要先腌后晒,再风干。有时心急的人早早就把这些腌制品收回家,结果吃起来,一点腊香味都没有,原来在时间的风里,呆得越长才越有滋味,才能熬出那香香的年味。
母亲蒸馒头,常常用一二天的时间,要等那面慢慢发起来才能弄。有时天冷,不易发,就先用温水先泡小发面团,等有蜂窝状,再添点面与水,放在带有热水袋的棉被里,这样发起来快些,最后再多添些面与温水,揉成大团,再发。三发之后才用碱轻轻中和一下,放在那里醒一下,便可以包了。现在的年经人怕做发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怕等,嫌发面的时间太长,熬不起呀!
母亲年轻的时候除尘也是很难的,因为那时烧得是柴,渐渐变成炉子,即便这样,用石灰粉刷的墙还是渐渐变黄,渐渐由黄变黑,所以仅仅用鸡毛掸掸是不行的,有时还要用石灰再涂一次,这可是下功夫的事了。
摊鸡蛋饺得用小火慢慢来,大了会糊。捏豆腐丸要有耐心,豆腐要煮,还要准备山药、鸡蛋、淀粉来增加它的粘性。包饺子,馅子要切碎碎的,这也是要花好长时间的。糖醋排骨要好吃,得多炒多烧多糖醋,这也是慢功夫,急了不入味。羊肉先要放在打过眼的胡萝卜和冷水里烧开焯一下,然后再慢慢烧,这样才会把膻味除掉。牛肉炖西红柿的时间至少要一小时左右,这样汤汁才浓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花时间的,不是一两分钟就能完成的。谈到吃,一位年轻的小姑娘也眉飞色舞地谈起了小时的事:“那时,老妈常用胡萝卜烧羊肉给我吃,吃得我都快吐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吃大白菜煮羊肉,汤里加些酸尖椒,那滋味……”
“酸尖椒?加红辣椒不也一样吗?”我问。
“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噢,真得不能再说了,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姑娘好像在咽唾沫了。
配料变了,但母亲对她的爱全熬在了汤里,这滋味能忘记吗?
吃着这些好吃的东西,我们慢慢长大,才深知好吃热闹的背后,是大人们付出的辛劳。
想着想着,我流泪了,原来她在用自己单薄的身子熬着自己的岁月呀,由青春到衰老,不仅熬吃的,还熬着属于自己的病痛。
把人生的酸、甜、苦、辣放进去,慢慢去熬,熬出自己的精彩,这就是过年的真滋味。
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像往年一样,很想回去帮她老人家忙忙,“妈,今年你教我弄馒头呗!”“这可不行,过年蒸馒头是有讲究的,它代表的是蒸蒸日上,天冷不易弄,等夏天再教你!”“那就请饭店弄吧!”“那多浪费,也不干净。”看来母亲执意要自己弄了,我的惰性立马又上来了。
“明天要弄什么?”
“弄点芝麻、青菜、香菇和鸡蛋。你们想吃什么馅就自己带!”我一声不吭地把青菜切碎,感觉背真有点难受。躺在床上的母亲高兴极了:“这下好了,不要我弄馅了,减轻我负担了。”
“还有鸡蛋、香菇、芝麻没弄呢!”
“那好弄,我自己来。”母亲摇着头,用手捏着自己的肩。
“我来帮你揉。”
“好,这边。”母亲低着头,显得很听话。可不到五分钟,她又心疼地对我说:“你歇歇吧,好多了!唉,年纪大了,烧个饭,背颈都疼。”母亲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年过年,十几口围在一起吃饭,热闹极了。可不到几天,便从父亲口里得知:“你妈说了,下次过年只能来一次,忙得受不了!”“谁说的,我可没说呀!”母亲一个劲地辩解。
初四打电话过去:“初五到我家玩呀!”“噢,初五啊?让你妈接啊!”父亲也老了,一点也不自信,生怕听错了些什么,每次接电话,总会这么说。
第二天一大早,爸妈就来了,“来这么早,增加我负担呀!”我半开玩笑。
“早点来,帮你忙。”看到那么多菜没来得及理,我不好意思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怕老妈累着:“你们打牌吧!”
“不打!”一向爱打牌的母亲坚决地摇着头,没办法,我只好赶紧烧饭了,要知道母亲是多么想早点吃饭,好好打个牌呀!
我边忙边想,再过二三十年,是否也会像父母一样,累得直哼哼,直抱怨呢?也许会,也许不会。实在不行,就订个年夜饭,可细一想,这和平时请家人吃饭又有什么区别呢?也许过年吃饭,吃的是一份辛劳一份爱吧。家的温馨和谐是在别处体会不出的。
原来,熬年也是一门学问,不仅有爱,还有一种境界,以及对人生的思索与行动……